人对自己财产的侵犯。宗教给了一个资产阶级男子站污苔丝的理论依据,又给了另一个资产阶级男子抛弃苔丝的理论依据。宗教道德使苔丝的失身—尽管这是完全无辜的—成为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不仅她的丈夫不能容忍,而且所有的宗教势力以及整个社会都不能容忍。安玑仁慈的母亲说:“她作姑娘的时候,她的行为是不是经得起追问?只要这一层没问题,那么别的方面就都不必管了。”安玑的母亲可以不计较苔丝的“不文雅、不大方”,但同样在意苔丝是否“贞洁纯正”。贞洁是信奉宗教的整个社会对女人的要求,而苔丝失去了它,也就失去了为人处世的资格,必然受到来自整个社会的宗教道德力量的压迫。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道德、宗教是和法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资产阶级通过法律来维护本阶级的道德原则,惩罚违犯了资产阶级伦理道德和宗教道德的人。苔丝正是被维护本阶级道德的资产阶级法律判处了死刑,是不公正的法律制度的牺牲品。苔丝本来是一个清白无辜的受害者,但资产阶级的法律没有保护她,没有为她主持公道;而当她被迫起来反抗时,法律却迅速发挥了作用,“全国都发动起来”,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将她逮捕并判处了死刑。与此相反的是,亚雷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害人者,他侮辱了苔丝,造成了苔丝一生的不幸,但法律并没有惩罚他;而当他被苔丝杀死以后,法律便立刻为他惩罚了杀人者,维护了所谓的“正义”。其实,资产阶级的法律毫无正义可言,它“是以维护剥削阶级的利益和承认压迫人民的权力为前提的,是为巩固其反动统治服务的”。亚雷之所以敢于胡作非为,肆无忌惮地欺凌苔丝正是由于有资产阶级的政治制度作为后盾。苔丝作为农民阶级中的小人物在为资产阶级服务的法律面前是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威廉·沃特森指出:“哈代强烈抗议了社会对完全一样违犯了道德律条的男女所给予的不平等审判。”苔丝正是在资产阶级法律的不平等审判下被彻底毁灭了。 三 苔丝的悲剧与自我道德意识
苔丝的悲剧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腐朽的伦理道德,伪善的宗教以及不公正的法律制度共同作用下的悲剧。但同时我们必须指出:苔丝的悲剧也与其自身的道德意识有关。苔丝不仅用资产阶级的道德罗网将自我束缚起来,而且由于自身复杂的宗教道德意识而招致毁灭的厄运。
可以说,苔丝自身也是资产阶级伦理道德的俘虏。从文中可以看到,苔丝失身后的心理痛苦是巨大的。她在离开纯瑞脊的路上便开始厌恶自己、怨恨自己,
后悔自己的出生:“我不该下生来着,不管是在那儿,还是在任何别的地方。”回到家中以后,苔丝的“抑郁就达到了可怕的程度,恨不得眼前有一座坟、她好钻到里面去。”她不仅害怕人们的议论,甚至自然界的风雨也让她难过。在苔丝的眼中,“半夜的暴风和寒气,在苞芽紧裹的枯林枝干中间呜噎硬咽,就是一篇浩诫,对她苦苦责问。淋漓的雨天,就是一个模糊飘渺的道德精灵,对她那无可挽救的百年长恨痛痛哀悼”。这个对苔丝的心灵进行拷问的道德精灵,苔丝“不能确确实实把他划归她童年信仰的上帝之中,而却又想象不出来他是任何另外的一类”。这个道德精灵确实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苔丝所处的社会。苔丝正是根据当时社会的传统习俗对自己的道德作出了错误评价,从而扭曲了自己的正常心态。哈代在作品中指出:苔丝根据破旧槛楼的余风遗俗,安插了与己忏违的魅形妖影、鬼哭神嗦,硬造出来这样一些幻象虚境,把自己包围,这都不过是她自己想象模拟出来的一些怪诞荒谬、不值一笑的东西,没有道理、恫吓自己的一群象征道德的精灵妖怪.和实际世界格格不入的,本是这些东西,不是苔丝自己.她在鸟宿枝头的树篱中间走动的时候,或者在月光之下山兔蹦跳的兔窝旁边瞧看的时候,或者在山鸡群栖的树枝下面站立的时候,都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罪恶的化身,侵入了清白流连的地域.不过在所有这种时间里,苔丝全是在本无自然异同之处,强要区分人为异同。她觉得和一切矛盾,而实在却和一切和谐.她不由自己所破坏了的,只是人类所接受的社会法律,而不是她四围的环境所认识的自然法律;她在她四周的环境中,也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不伦不类。
在哈代看来,苔丝心理上的自责是当时社会的陈腐习俗在她身上发挥作用的体现。“她老觉得全世界都正注意她的情况,不敢抬头见人;其实她早应该明白,这种想法,完全是建立在幻想之上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别人没有把她的生存、她的感情、她的遭遇、她的感觉,放在心上的。??而且比方,她一个人,住在一个荒岛上,她会对于自己的遭遇觉得难过吗?不会很难过吧。??所以她的苦恼,大半都是由于她有了世俗的谬见而来,不是由于她天生本有的感觉而起。”苔丝的自我道德谴责正是以世俗谬见为基础的,正是建立在社会集体意识之上的。资产阶级腐朽的伦理道德不仅从外界打击苔丝,而且通过苔丝自身的心理状态,从内心打击她。苔丝的痛苦在一定程度上来自自我,苔丝为自己织起了一张道德罗网。“作为一定历史时期的个人,她不仅在整个历史的进程中形成了特定
历史时期的社会意识和道德观念,而且其思想和行动也始终受到历史和社会意识的制约。因此,苔丝遭受痛苦的心理原因,归根结蒂仍然是当时的社会和时代,她的痛苦是遭到毁灭的农民阶级集体意识的典型表现。苔丝对自我的道德谴责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与安玑恋爱的过程中,苔丝时时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认为“从礼法方面看,她可真不配接受他的爱,她跟那几个比她平庸、受他漠视的伙伴比起来,可差得远了”。这种对自我道德的谴责最终使苔丝向安玑说明了一切并使苔丝因此遭到了遗弃。而当家人被逐时,苔丝想着:“自己对于家庭真是祸水。要是她这次不回家来,人家也许会让她母亲和她弟妹作星期租户,也说不定。”苔丝为了弥补自己的道德过错给家庭带来的损失而回到了亚雷身边,又一次为这种自我道德意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苔丝本来是信仰上帝的,“她和所有的乡下女孩子一样,把一本《圣经》记得烂熟”。但是她“一心信仰、护庇世人的上帝”并没有保护她,她无辜地失去了贞洁。苔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她曾细心研究过阿荷拉和阿荷利巴的事迹,知道从那个故事里可以得到什么结论”。宗教道德对苔丝的打击是沉重的,是作为她失身后的第一种制裁力量出现的。在她离开纯瑞脊回家的途中,一个工匠用鲜红的涂料在篱阶上写下了《彼得后书》中的句子:你犯罪的惩罚正眼睁睁地瞅着你。这些字在苔丝看来很可怕,“因为它们都好像是指摘她的罪过似的”。苔丝声音颤抖地问:“假使你犯的罪,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那该是怎么样哪?”但这个用安息日“为上帝争光”的人并“没有本领,细细地分析”苔丝的问题,他涂圣经摘句就是为了警戒“容易出乱子的年轻女人”。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工匠涂写《圣经》摘句只是为了警戒女人,而不是男人;而像亚雷那种从真正意义上来说犯了奸淫罪的人竟然可以披上宗教的外衣雇用工匠涂写这些醒世经义。苔丝很清楚自己的过错不是出于本心,但她又无法摆脱宗教的影响,所以当工匠在灰色垣墙写下摩西十戒之一的“不要犯(奸淫)”的火红大字时,苔丝先是“脸一红”,但当她脸上的红晕退去的时候,她含着鄙夷之情说:“呸!我不信上帝说过这种话!”苔丝不信上帝会把无辜的自己判为犯了奸淫罪的人,此时,苔丝尽管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她对基督教己经产生了怀疑。后来,苔丝的孩子快要死了,宗教中关于地狱的说法折磨着苔丝,
“那个孩子,既是私生,又没受洗,两罪俱罚,于是就打到了地狱最下层的角
落上”。在苔丝的想象里,她的孩子被大魔鬼用三刃叉叉来叉去,还受着许多其它奇奇怪的惨酷刑罚。这位母亲痛苦的想象都来自从小就受到的宗教影响,因为“在这一个信基督教的国家里,有时给小孩讲道,就这么个讲法”。苔丝实在没有办法,就自己给她的小婴孩施行了洗礼。她认为:“要是上帝不承认这种以权为经的行动,因为还不合正式的规定,就不准小孩进天堂,那这种天堂,无论为自己,无论为小孩,就都不稀罕了。”而且当牧师不肯按着教会的仪式埋葬孩子时,苔丝生气地说:“我永远再也不上你的教堂里去了。”苔丝虽然还未彻底摆脱宗教观念,但她认为上帝如果不理解一个母亲天生的情感,那么上帝就不值得她尊敬了。从苔丝对《圣经》摘句的疑惑一直到她给婴儿施洗,我们从中一方面可以看到宗教给苔丝造成了极大的心理痛苦,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正是在不合道义、违背常理的宗教道德的残酷压迫下,苔丝对她从小信奉的宗教产生了怀疑。在以后的生活中,随着苔丝承受的宗教压力越来越强大,随着苔丝遭受的磨难越来越深重,苔丝离经叛教的思想也越来越深刻。而当使苔丝遭到宗教制裁的奸污者亚雷以上帝使者的身份重新出现时,宗教的虚伪就昭然若揭了,苔丝对宗教的态度也由怀疑变成了彻底的否定。苔丝“觉得他们两个的地位,真是今昔大不相同,不免吓了一大跳。德伯本是害她的人,现在倒阪依了圣灵;自己本是受害的人,现在却还不曾自新向善”。亚雷的新面目使苔丝认识到宗教的制裁只是针对被害者的,而害人者不仅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反而变成了宗教制裁的执行者。饱受宗教残酷迫害的苔丝终于认清了它虚伪的本质:“我不信你会真变成了好人。我不信你玩的这种宗教把戏。”果然,亚雷很快就露出了宗教外衣掩盖下的淫邪本质,这更加激起了苔丝对宗教的反感。苔丝终于起来反抗了,她亲手杀死了亚雷,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苔丝的悲剧表明,宗教只是像亚雷这样的资产者用来实现利己主义目的的 工具,是套在像苔丝这样的农家女孩身上的精神枷锁,这个枷锁是不允许被打 破的,任何反抗行为都只能招致被毁灭的厄运。可以说,苔丝自身宗教道德观 念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自己的悲剧。 总结
苔丝的悲剧是一出社会悲剧,造成其悲剧的根源既不在冷酷的命运之神,也不在偏执的性格,而是她生活于其中的那个社会环境。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并